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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殘缺木梳(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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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   殘缺木梳(9)

走道上突然安靜了下來。

高跟鞋女人身上掛了不少水,裙子正濕漉漉地往下滴著水,“滴答”“滴答”的聲音格外明顯。

小混混的屍體就那樣漂浮在淺淺的池水中,上頭散亂的烏黑長發昭示著暗處致命的危險。

齊無赦已經雕好了一根竹笛,正靠在門邊,優哉游哉地拿在手中轉著玩。

岑依依看了燕星辰一眼,還往燕星辰這邊湊了湊,繃緊了身體像是隨時準備防止別人對燕星辰動手一般。

刀疤則微微皺眉打量著其他人,似乎有自己的思考。

他們三個前兩批來的人多少和燕星辰說過話甚至各有關系,所以神色各異。

第四批人不知去了哪裏,房門是開著的,人卻不在。

而第三批來的三個人便是這個昨晚死亡的小混混、高跟鞋女人、還有至今被嚇得癱軟在地上的男人,叫阿木。

阿木在高跟鞋女人說完那些話之後,還用力地點了點頭,顯然他和高跟鞋女人在第三間房裏遇到的事情是一樣的。

一個人的說辭,不論是什麽都有待考究,畢竟也有可能是水鬼編的。但如果是兩個人的說辭一致,那就值得相信了。

“你們的意思是,”刀疤打破了沈默,“燕星辰是水鬼?”

燕星辰神色如常。

被這樣指認為水鬼,他不但沒有生氣,反而有種微妙的興奮感。

這樣才有點意思。

他剛才就在想,那個什麽所謂水鬼的標記,難不成就只是昨晚那些尖利竹管?可那些基本都是沖著齊無赦去的,最終也都是齊無赦解決的,和他關系不大。

原來標記的作用顯現在這裏。

水鬼昨晚被他打退之後,模仿他的聲音制造了這一出,以此增加玩家之間的猜忌,也把矛頭的中心引到他這邊。

他們要殺水鬼,水鬼也想殺他們。

這是一場博弈,但博弈不僅僅在於實力,也在於心理。

只看誰能贏。

他還未開口,岑依依便說:“不可能!昨晚這個小混混跑出門的時候,燕星辰和我在公用衛生間裏,我們也遇到了危險。危險解除之後,我們才聽到這個小混混的動靜,而且我們聽到的是他說水鬼在他房間裏……”

經過昨晚,她膽子大了不少,一口氣說完還看了一眼高跟鞋女人,“你說是燕星辰騙走小混混,因為你聽到了,有阿木給你作證。可我們聽到的是小混混說你們中有人是水鬼,我也可以為燕星辰作證。”

那麽這樣一來,不管是燕星辰還是高跟鞋女人,都有人證明說辭。

阿木總算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,質疑道:“那、那你們見到水鬼,水鬼為什麽沒有殺你們?”

“因為燕星辰看出了水鬼的缺點,我用火打退了。”岑依依立刻答道,“然後我們就回房間,根本沒有和小混混有交流,他出來又消失得太快,我們都沒來得及去看情況。”

燕星辰雖然沒說話,但他也沒有否認。

他昨晚一直被竹管的動靜吵到,並沒有睡好,此刻神情懨懨的,但其實只是在思索著。

別人眼中,青年漆黑雙瞳透露著疲憊,鴉羽似的睫毛微微扇動,給他增添了幾分天然的脆弱,像是被人指控卻無法辯駁。

他實則是不想進行這樣無意義的爭論,擡腳繞過了阿木和高跟鞋女人,走到走廊邊沿,蹲下身觀察起了小混混的屍體。

刀疤本想開口接著質問,見他這般,平白噎了噎,聲勢弱了一些:“大家先冷靜一下。昨晚岑依依確實出去了,這麽來看,小混混喊著房裏有水鬼這件事是大家都知道的,這件事你們必須解釋一下,畢竟只有你們第三間房裏的人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。”

“那是水鬼的陰謀!”高跟鞋女人激動道,“昨天晚上,我本來、本來是看燕星辰面相和善,覺得和他一起住也放心點,想換房間,但是他室友不肯,我只好回去。斷電之後,我們三個人分配好,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醒著守夜,兩個人睡在床上,大家互幫互助。結果我睡的那張床不知道為什麽,床墊一直在往下滲水,小混混當時在守夜,看到我床底下暈開了水,也許他嚇到了,他說我是水鬼,然後就跑出去了……但我真的不是水鬼!我要是水鬼,我為什麽不直接在房間裏殺他?我也沒必要說這些對我不利的事情!”

阿木接著說:“我也覺得。小混混跑出去之後,我也看到了那灘水,我當時也嚇得夠嗆,但我太害怕了,腳都軟了,喊都喊不出來,後來小混混都沒聲了,我才緩過來。而且昨晚我都待在房裏,也沒出什麽事,她應該不是水鬼……”

“不一定。”

燕星辰直起身,回頭說:“你在房裏一晚沒出事,什麽都說明不了。因為大家大部分都經歷了鬼叫門,小混混也是出去之後才死的。與其說你們沒出事是因為房裏沒有水鬼,不如說,昨晚只要不出門或者……”

他看了一眼在那邊玩竹笛的齊無赦,“或者不主動惹怒鬼怪,都不會被水鬼盯上,也不會死。水鬼昨晚殺人,是有限制的,而且小混混死了之後,我再也沒遇到鬼叫門的事情,水鬼並沒有繼續引誘其他人出門。這已經足以說明,昨晚水鬼殺人必須有條件,而且它只能殺一個人。”

他嗓音清雅非常,聲線潤人心間,語調不疾不徐,聽的人不自覺便跟著他的思路走。

其他人對他的印象,不過是一個長得過分好看卻沒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,甚至看上去有些體弱多病,風都能吹走,根本成不了什麽事。

他突然這番鎮定地侃侃而談,刀疤等人都楞了楞,一時之間沒有說話。

“……是什麽條件?”只有岑依依脫口而出,問完才發現,她似乎已經下意識篤定燕星辰知道答案。

燕星辰確實知道。

他說:“水。”

刀疤嗤笑了一聲:“水鬼殺人,當然和水有關,傻子都知道。但是我們沒有水,一樣活不下去,這根本就是個無用的推測!”

他搖了搖頭:“不是單純的水。必須要活水。”

這種依山靠水的南方小鎮,天井中有水渠,直接連通河流,以防下雨天雨水堆積,算是活水。

衛生間裏的水龍頭也能接水,依然是活水。

而他們的房間裏,水龍頭似乎都被人為阻斷,沒有任何一滴水,只有村長提前準備好的礦泉水——這是死水。

水鬼殺人根本不是靠鬼叫門,不然岑依依在踏出房間的那一刻就會死亡。水鬼必須在有活水的地方才能殺人,所以它得騙人出來,而小混混這種從裏面主動出來的,水鬼也可以從水中伸出長發,將人拉入水中悶住口鼻——小混混就是這樣淹死的,他屍體上沒有任何外傷,反而像是窒息。

這兩個字剛說完,只有他一人能聽到的提示音便響起。

【編號13玩家燕星辰,由於您正確點出第一晚副本相關線索,您獲得3點劇情點獎勵。註:劇情點獎勵可以累加,在副本結束後結算時,您的劇情點將會成為您獎勵的增幅百分比。如您獲得了10劇情點,那麽您的所有獎勵都會增加10%。】

【劇情點以暫計在您的信息面板中,當前副本內都可以隨意查看。請您再接再厲。】

居然還有這種東西。

不僅有獎勵,還驗證了他的推測。

真是個好東西。

只是知道這一點,還不足以解釋第三間房床鋪滲水的事情,還有一些疑點也說不通,比如有的房間是鬼叫門,可小混混的房間卻是房間裏面出事。

這水鬼並不好對付,它不僅會用鬼怪之術殺人,還知道人心幽微,最簡單的東西往往最有效。知道活水是媒介,只是能增加活命的機會罷了,他要把這臟東西揪出來怕還遠遠不夠。

刀疤還在質疑反駁:“你說是活水就是活水嗎?如果你是水鬼,你可以隨意編造東西來騙我們,甚至配合演一些符合的情況,然後在其他地方要我們的命?”

阿木也不太信:“可我們還看到床往下滲水,水鬼能把水搬進房裏,為什麽還要騙人出門?而且我們現在要做的是找出誰是水鬼,想辦法殺了它,完成任務,不然我們誰都活不下去……”

齊無赦總算開口了:“找,當然要找。既然都各執一詞,現在不就是,第三間房這位女士,和我的室友,都有疑點嗎?哦對,這位女士昨晚還想和我換房間呢。那就好辦了,我今天就和你換,你和燕星辰住一起,你們兩不管誰是水鬼,和我們其他人都沒關系,這樣豈不是解決了?”

高跟鞋女人立刻拒絕:“我不是水鬼,我為什麽要和嫌疑最大的人住一起?萬一他是水鬼,晚上殺了我怎麽辦?”

“那不然你捅燕星辰一刀吧,玩家殺玩家會被抹殺。你殺了他,他死你沒死,說明你不是玩家而是水鬼,他沒死你也沒死,說明他是水鬼你是玩家所以冷兵器殺不死他,要是他死了你也因為自相殘殺被抹殺了,啊,那可真是不幸啊。”

燕星辰:“……”

這餿主意真不愧是齊無赦能提出來的。

高跟鞋女人臉色發青,根本沒有動作——倘若她是水鬼,她必然不能這麽幹,不然肯定暴露。倘若她是玩家,她這樣把矛頭指向燕星辰,其實更大的目的是撇清自己的嫌疑,她自己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肯定燕星辰的身份,不敢違反啟明條約。

燕星辰根本沒說什麽,一來他都習慣了齊無赦這張嘴,二來,他再不計較也不可能給“指控”自己的人好臉色。

有那個閑心,還不如多找點線索,拿到更多的劇情點。

他掃視了一圈周圍,問:“第四間房的兩個人呢?”

阿木說:“我們出房門的時候遇到他們了,當時我們還沒看到這具屍體,他們說身上穿著有血的衣服太滲人了,想去找村長問問有沒有換洗的衣服可以暫時用來穿。他們走之後,我們往外走了一點,才發現屍體的。”

也不知是燕星辰問的時機剛剛好,阿木話音剛落,那兩人就回來了。

同時過來的還有手中拎著一袋礦泉水的村長。

第四間房的兩個玩家一男一女,男的就是一開始想要所有人住在一起但是被齊無赦反駁的西裝男人,叫柳昌,女的也是個普通上班族,叫林巧雪,兩人此刻都換了村子裏的衣服,手中拎著他們換下來的帶著血跡的衣服。

他們剛走近,看到小混混的屍體時,柳昌和林巧雪都面色一白。

村長也面露驚駭,手中拎著的袋子晃了晃,十幾瓶礦泉水差點被他松手扔在地上。但村長顯然見多了,很快就緩了過來。他似乎比玩家還怕這個水鬼,雖然見怪不怪,但目光一直遠離小混混的屍體,走路的時候也盡量不靠在池水邊沿,像是生怕有頭發從水裏冒出來殺了他一般。

眾人到齊,互相交換了一下信息,村長不住哆嗦著手,說:“沒想到彩娘連旅人都不願意放過……哎,我聽這兩位旅人說昨晚碰到了水鬼叫門,就想著你們怕是被盯上了,過來看看,沒想到已經有人出事了。”

燕星辰眉頭微皺——村長來了之後,他聞到了淡淡的香灰氣息,味道和他口袋裏那兩張紙錢上的香灰味道一致。

村長還在接著說:“我這邊有一個對付它的方法,是早年的土方,但使用方法有限制,只能在白天潑在它身上借著白日裏的陽氣才能鎮殺它,但它從來都是夜間殺人,一直沒派上用場。雖然沒什麽用,但旅人們要是知道,也能以防萬一。”

村長話音剛落,每個副本內的玩家都聽到了一道提示。

【請玩家註意,當前npc所說方法為對付副本內詭異的正確方法,請玩家積極收集材料、善用道具。】

眾人立刻互相看了看其他玩家。

這哪裏是沒什麽用?

這根本就是副本給他們的唯一生機!

村民沒辦法用這個方法對付水鬼,因為水鬼晚上殺人,可他們卻知道,水鬼藏在玩家當中。也就是說只需要白天找出玩家中的水鬼並且用上這個方法,他們就可以完成任務,從而離開這個吃人的副本。

岑依依和阿木等人更是雙眼一亮。

他們此刻爭論不休,不就是因為互相猜忌?如果這個辦法能做到,每個人都在白天試一試,反正玩家不怕鎮鬼的方法,死的那個不就自然是水鬼了?

如果水鬼跑了,那也就知道誰是水鬼了,依然是一個大進展。

可惜村長的下一句話打破了他們的希望:“這個方法就是取兩碗公雞血,配上清晨的晨露,還有一小缸觀音小像前供奉的香灰,混在一起,白天潑在水鬼身上,就能殺了它。但是這個觀音小像是供奉在我們家大堂上的,每天最多就只有一缸香灰,一天只能做一份。”

燕星辰恍然——原來他聞到的香灰味、紙錢上的香灰味是這麽來的。難怪船夫不想隨便亂用,這香灰每天都是有限的。

“……之前沒有剩的嗎?”有人問。

村長頓了頓,搖搖頭,不說話。

其他人神情愈發嚴肅。

村長的意思代表著他們就算有這個方法,一天頂多只能給一個人用。

他們現在能做的,就是盡快收集好材料,選一個最有可能的人潑。

越早潑到水鬼,他們活下去的概率越高。

那今天潑在誰身上,或者說,如果他們還能活下去,每一天潑在誰身上,就至關重要了。

“村長,”燕星辰突然說,“可以麻煩你把這些東西寫下來給我們嗎?我們拿著去準備。”

刀疤打斷了他,語調急促:“現在時間緊急,不用再浪費時間在這裏。沒事我背下來了,大家都背一下,總不可能所有人都記錯。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怎麽分配任務。要是水鬼混在我們當中,收集材料的時候動手腳怎麽辦?”

燕星辰不再堅持,反應像極了一個脾氣很好的人。

他眨了眨眼,面色溫和,言語耐心地說:“很簡單,今天有嫌疑的人不參與收集材料,今天被潑的那個人,只要不是收集材料的人就行。”

如此一來,如果水鬼在收集材料的玩家當中,就算水鬼做了手腳,那麽被摻了晨露香灰的公雞血潑到的人一定是玩家,這東西有沒有效都無所謂。而水鬼如果不在收集材料的玩家中,那自然就不會有什麽意外。

只要被潑的玩家不參與收集材料,起碼驗證的結果是肯定沒有問題的。

這個方法挑不出任何毛病。

其他人還沒點頭,燕星辰神情無辜便壓低了聲音說:“我也不想給大家帶來麻煩,那我不參與收集材料,去別的地方看看,先走了。”

他隱藏自己的不正常之處這麽多年,最善偽裝,幾乎把表面的示弱與裝乖刻進了骨子裏,根本不需要刻意為之,語氣便比高跟鞋女人還軟上不少。

他眼尾在說話間微微低了低,本就看上去帶著病色的面容更是多了幾分憂愁,竟讓其他人再說不出什麽苛責或是質問的話來。

話落,他轉身,劉海在輕微的空氣流動中微微掀起,眉心的淺淺紅痣露出,襯著他白皙的皮膚,墨瞳如星海,絲毫沒有一絲可能的鬼氣。

略顯憔悴的面容反倒讓人看著便下意識心疼起來。

著實不像個隱藏的穢物。

【被保護值+10,請玩家再接再厲。】

燕星辰很清楚什麽樣的言行對自己最有利。

在這邊和人爭辯,即便是態度強硬贏了,也什麽用處都沒有,其他人該猜忌還是會猜忌。

可若是如現在這樣,他直接放棄爭辯,不管是人還是鬼要給他潑臟水,都如同水滴入海,毫無波瀾。

他正好抓緊時間,去做它想做的事情。

材料要收集,但雞蛋不能只放在一個籃子裏。

除了村長手上,其實還有一個地方能搞到制作這個道具的材料。

此刻,在場的人都楞了楞,大多沒了氣勢,看著他轉身離開。

他剛在眾人的目光之下揣著兜往外走,岑依依便快步跑到他身邊:“你一個人多危險,萬一出事怎麽辦呀,我陪你過去。我現在適應多了,不害怕了。”

“……”燕星辰沒想到岑依依會跟上來,“不用。”

“收集這些三四個人就夠,不缺我一個。”小姑娘自信滿滿地說,“我和你一起,還能保護你。”

燕星辰:“……”

他轉念一想,水鬼還不知是誰,岑依依起碼不太可能是。她跟在自己身邊,也算一個安全保障,反正水鬼要是來殺人,肯定是先殺有標記的他。

於是他沒有繼續反對,帶著岑依依離開了。

其他人沒有挽留。

在他們眼裏,燕星辰就是一個沒有技能的病秧子,有沒有他,這個副本的進度都不會有影響。

齊無赦側著耳朵,聽著他離開的方向,似乎知道他要做什麽,勾了勾嘴角,輕笑了一聲。

燕星辰這般輕巧離去,從頭到尾似乎都沒有被高跟鞋女人和阿木的說辭困擾,反而說出來的話都無人能夠反駁。

不知不覺間,待到他離開了,眾人才緩緩反應過來——他們之前的邏輯和思路,似乎都被燕星辰帶著走。最開始還在懷疑燕星辰呢,現在要說燕星辰有嫌疑都沒辦法理直氣壯。

刀疤原先已經有點領頭的意思,此刻也全然被燕星辰牽著走,反應過來時,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都變成了燕星辰的安排。

他看了眼兩人離開的背影,“呸”了一聲:“病秧子小白臉,還要靠小姑娘來保護,活不了多久……”

-

走出村長家的時候,岑依依問燕星辰:“所以我們去哪?”

“你沒開直播?”

“還沒開,昨晚睡覺的時候關了。”

他被保護值的主要來源都是直播,也沒打算利用一個小姑娘,於是實話實說道:“去河邊。”

“河邊?”岑依依不解,“村長不是說盡量不要靠近嗎?河邊只有那個碼頭,可能送我們來的船夫也在那,沒有其他了,我們去河邊幹什麽?”

燕星辰全然沒了方才在所有人面前那般弱勢。

他眸光一轉,無聲地笑了。

他說:“去打劫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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